希臘繼續留在歐元區是一個長痛的格局——對於希臘而言，意味著嚴苛的財政緊縮、經濟競爭力低下與增長凋敝之間的惡性循環將會繼續；對於歐元區而言，無休止的援助責任、止不住的出血點可能會將其他成員國拖入無底洞。

希臘退出歐元區則是一個短痛的選擇——希臘和歐元區首先要面對的是退出給各方造成的巨大損失及經濟金融體系失控的風險。

先讓我們來看看希臘退出歐元區可能出現的風險和成本。

（一）希臘自身承擔的風險和成本。

一是債務違約導致信用受損。希臘國庫將在今年6月底枯竭，如果“三駕馬車”拒絕繼續為希臘提供援助貸款，希臘只能宣告違約破產。希臘違約將導致其信用遭到嚴重破壞，使其國際借貸成本飆漲、貿易面臨停滯，可能需要數年才能在國際社會重建其信用。

二是銀行體系擠兌風潮。由於擔心希臘可能退出歐元區并采用新貨幣，儲戶傾向於從銀行中大量提取存款，導致擠兌風潮甚至銀行體系崩潰。自2010年1月以來，希臘儲戶已從國內銀行體系提取了共計720億歐元（約合5796億元人民幣），截至2012年3月底，希臘銀行體系存款只剩下1650億歐元（約合1.32萬億元人民幣）。在希臘大選組閣失敗的消息傳出后的5月15日和16日，希臘儲戶從銀行日均提款7億歐元，擠兌風潮已現端倪。

三是新貨幣急劇貶值將引發通脹飆升、資本外逃。據估算，希臘退出后若使用新貨幣（恢復其原有貨幣德拉克馬是最可能選項），鑒於希臘糟糕的經濟狀況，新貨幣將至少相對歐元貶值50%~60%,即便這從長期而言有利於提升希臘產業競爭力，但短期內無疑會造成其國內通脹率大幅上揚、工資和其他生產成本上行壓力加大、跨境資本大量外逃，以上均對其經濟金融可持續性形成嚴峻挑戰。當然，這種情況也可能觸發資本管制，但同時也會使希臘喪失有序退出歐元區的機會。

四是政局持續動盪。歷史經驗表明，退出貨幣聯盟的國家在金融和經濟方面會遭到沉重打擊，而這些打擊可能對其國家穩定構成威脅。

需要強調的是，希臘退出歐元區除了導致銀行重組等一次性成本外，還會涉及到長期承擔的成本，如更高的風險溢價和貿易停滯成本等。根據UBS（瑞銀）的測算，一個南歐國家從歐元區退出時每人必須承擔的初始成本大概為9500~11500歐元，之后每年會背負3000~4000歐元成本。這些僅僅是保守估計，并未包括內亂、退出國的分裂等引發的潛在經濟后果。

（二）歐元區需要承擔的風險和成本。

一是經濟損失。首先，希臘退出歐元區立即產生的直接損失就高達4000億歐元。根據摩根大通的計算，最直接的損失就是歐盟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握有的價值2400億歐元的希臘債務，還有就是TARGET2系統（歐元區各國中央銀行之間的支付系統）中歐元系統持有的規模達1300億歐元的希臘風險敞口，另外還包括歐洲銀行業可能會因此付出的約為250億歐元的潛在損失。其中，德法兩國由於在援助希臘過程中出資份額最高，將面臨相對更高的損失。其次，如果考慮到可能造成的更廣泛后果，希臘退出的成本會更高。國際金融協會(IIF)預計這一成本將達1萬億歐元。

二是連鎖效應。希臘不是一個“個例”，而是一個“范例”。盡管希臘GDP在歐元區占比僅為2.2%，但希臘退出的連鎖效應及恐慌蔓延，可能引發歐元區其他重債國發生銀行擠兌風潮、國債收益率及借貸成本大幅飆升，從而造成整個歐元區的金融和經濟形勢急劇惡化。目前，葡萄牙和愛爾蘭同希臘一樣從“三駕馬車”處獲得援助，希臘一旦退出，將使市場注意力更多轉向這兩個國家。此外，問題重重的西班牙和意大利由於經濟總量和國債規模較大，也成為備受關注的脆弱鏈條。

截至2011年末，西、意兩國的國債總額分別為7350億歐元和1.9萬億歐元，其中共計有8000億歐元國債為外國投資者持有。西、意兩國的國債收益率近期持續在高位波動，兩國30年國債收益率均已突破6%,距離7%的市場融資警戒線僅一步之遙。盡管歐元區“防火墻”（即歐元救助基金）的總規模在今年3月份已提升至8000億歐元，但在極端情況下難以防止從希臘散播出來的“疫情”擴散至意大利和西班牙等國。筆者認為，如果歐洲能將希臘退出的蔓延影響進行控制，使西班牙和意大利免受劇烈沖擊，那么希臘退出將不會傷及整個歐元區，其影響將是可控的。

三是政治成本。若希臘退出歐元區的路徑較為順暢，可能會“鼓勵”其他深陷主權債務困境的歐元區成員國效仿希臘，從而極大動搖各界對歐元區以及歐洲一體化的信心。歐元代表著半個多世紀以來歐洲一體化的最高成果，如果希臘退出導致歐元區分崩離析，無疑意味著歐洲一體化出現了巨大倒退。

（三）其他利益相關方的損失。

在希臘退出問題中，銀行體系既是風險的直接傳導者，也是最大的受害者。根據IMF最新統計，全球性金融機構涉及到希臘政府、企業和家庭債務的風險敞口為4220億歐元。盡管希臘退出歐元區并不一定意味著上述債權將顆粒無收，但即便可以通過談判重新約定一個新的償還額，外國金融機構仍將蒙受巨額損失。

總體而言，希臘一旦退出歐元區，最大的風險點更可能是希臘本身，其給歐元區帶來的損失有望保持在可控范圍內。潛在的巨額損失、不確定性以及由此引發的恐慌，將使下一階段的國際金融體系更加動盪。但從長遠角度而言，希臘退出歐元區也未必就是希臘和歐元區的末日。從歐元區來講，將最脆弱的環節剔除出局，反而有利於進一步加強區內剩余鏈條的穩定性。從希臘來講，退出歐元區之后，自身擁有獨立的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可以選擇通過貨幣貶值來提高競爭力，或許能找到一條生存和發展的新路。

總之，長痛不如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