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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看了一部電影叫《最後的武士》,一部講述在日本明治維新時期傳統武士對新政府軍做出最後的反抗的好萊塢電影。電影中幾個戰斗場面拍得很震撼,但最讓東京交易廳印象深刻的是,湯姆克魯斯扮演的美國軍官在日本武士團居住的村莊,試圖去接受日本獨特的傳統文化的場面。日本文化自古以來都有著一種神秘感,讓人們總是揣摩不透。
在交易的世界亦是如此。Xiaosong@東京交易廳在行業裡摸爬滾打的這些年發現,日本的許多政策邏輯仍然是個謎,尤其西方人往往只能對其霧裡探花。的確,日本在運營金融政策時,有著它獨特的邏輯與思維。在日本市場第一線交易的我們,時常會感受到海內外看日本的思維差異,我們也認為,為全球中文讀者揭開那層神秘面紗,是我們的使命。
2018年4月,日本央行可能面臨行長更替;並且市場已經預期,日本終將縮表。對於可能發生的意外,市場也保持著緊張氣氛。因為這幾年,日本央行總是會給市場一些腦洞大開的驚喜,讓交易員們又愛又恨。許多中文讀者因此對這種“蜜汁”交易,增加了不少興趣。我們會從安倍與黑田這對貨幣當局組合,聯手製造的第一個特殊年份開始,在近期陸續推出的系列文章中,讓我們一起來讀懂日本金融市場。
巔峰外匯對戰
我們先從2016年講起吧。對於交易日本市場的人來說,2016年無疑是個特殊的一年。Xiaosong坐在交易廳裡,從來沒有看過日本人和外國人對於日本金融政策的意見出現過如此嚴重的分歧,在這一年的春天,他們在匯市上演了一場巔峰對決。在2016年的雙方博弈中,我們能清晰看到本地投資家與海外投資家對日本市場的交易邏輯的差異。讓東京交易廳帶著各位讀者,一起追溯回憶。
2016年1月黑田給了市場一個負利率驚喜之後,海外投資家的目光重新投向了日本市場,似乎找到獵物一般開始蠢蠢欲動。
“Hey, what do you think of the coming BoJ?" 2016年已經進入到了3月份,當時黑田的負利率並沒有讓日元貶值和日經走高,反而日元和日經分別徘徊在高位和低位。Xiaosong坐在trading desk上除了處理日本投資家海量的美元賣單以外,天天被外國人問得就是這麼一個問題。
“I don't think they gonna do anything, why would they?” 那段時間,東京交易廳基本上想把這句話貼在臉上,就免得天天回答一樣的答案。“I think they gonna take action in the next meeting!”偶爾還會專心聽我講日本市場的外國人,這次對他們自己的view顯得格外有信心。
關於4月份日本央行是否進一步加碼寬鬆政策,日本人和外國人的看法可以說是180度相反。一方面外國人認為日本央行會進一步加碼寬鬆政策刺激經濟,而日本人咬定日本央行將按兵不動。他們各自的主張是這樣的:
外國人
- 自從1月份日本央行實行負利率政策之後,美元兌日元已經下跌10塊(121.50跌倒110附近),如果日本央行不採取進一步措施阻止日元升值的話,日本經濟將會受到嚴重打擊。
- 日本通脹率正在進一步下跌,那時日本YoY CPI已下跌到了負值。作為讓日本通脹率達到2%為目標的央行來說,需要進一步採取措施達成通脹目標。
日本人
- 雖然日元已經對美金大幅升值,但大部分出口商已經把美元兌日元的匯率預期調到110附近。因此匯率在這個水平也不會給經濟造成太多負面影響。
- 央行剛剛在1月份做出政策調整,僅過去三個月就改變政策,這意味著1月份的政策是失敗的。自己給自己打臉的事情黑田做不出來。
- 相比匯市,股市從1月央行政策決議後雖然下跌,但日經在15000點得到了支撐。安倍政治能否進一步鞏固還是要看股市,因此現在加碼顯得過於倉促。
- 2017年4月日本準備上調消費稅(這是當時的情況,目前消費稅上調已推遲到2019年),日本央行剩下的子彈不多,必須要為增稅後的經濟回撤留下政策餘地。
就這樣,雙方在3-4月互不相讓,開始在市場裡堆起了各自的倉位。在市場上雙方都是“你敢賣(買)我就敢買(賣)”的一把梭風格進行了一把豪賭,因此日元在4月份大部分時間徘徊在了107-109。
但在央行決議的一周前的一個下午,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據相關人士稱,日本央行有可能在下週決議決定,將負利率實行到銀行貸款項目中”,這條鮮紅的BBG headline亮在了所有交易員的眼前。這意味著央行將鈔票白白送給銀行,日經和美日瞬間被市場瘋狂地買了起來!市場的平衡被打破了,部分日本人開始斬倉,外國人更是追漲加倉。“50 USDJPY MINE!!”(我買5000萬美金美日),“OFFER ME 100 USDJPY!! ”(給我你1億美元美日的賣價),“BUY ME 200 USDJPY AT BEST!!”(幫我直接在市場買2億美金的美日)。整個交易廳也喧鬧了起來,這一波日本人算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外國人當時已認為勝券在握。
4月28日,決戰當日。此時美日徘徊在112左右,部分日本人已經傷痕累累,另一部分日本人硬著頭皮重新做空美日。雙方倉位都已就緒,靜等決議結果,no more bets。
按照慣例,當日本央行作出改變政策決定時,決議結果會在下午12點半之後出爐(因為需要更長的討論時間)。因此那天包括東京交易廳成員在內的交易員們一致認為今天等待決議結果會是個很煎熬的過程(外匯交易員通常會從11點45分開始兩手放在交易鍵盤,盯著銀行間市場的流動性慢慢消失…每次真的會有窒息的感覺)。
時間過了中午12點,交易員們吃完桌上的便當盒,陸陸續續開始備戰日銀決議。由於時間還早,此時交易廳裡還沒有1月等待日銀決議時的緊張感,大家眼睛雖然有盯著屏幕,但還是多多少少有說有笑。就在這時候,所有人都懷疑了自己的眼睛!!又是一道道鮮紅的headline,“日本央行維持現行貨幣政策”。
是的,日本央行在此次決議沒有更改任何政策,金融政策內容與上次會議的內容完全一致。這個決定對於外國人來說顯然是個意外,但是讓所有人意外的是這麼受爭議的決議結果竟然在12:01分就出來了,也就是說在日銀內部對此次決定沒有任何意見分歧!!
瞬間,價格從銀行間市場消失了。Xiaosong記得非常清楚,交易在111.3附近的美日在日銀決議出爐的下一個瞬間的第一個交易價格是109.20左右,對,美日在沒有任何交易的情況下下跌了整整200個點。
隨後,大量的止損單湧入了市場,外國人的斬倉讓日元在決議的第二天繼續升值達到106。日本人和外國人在日元上的巔峰對決最後以外國人的慘敗而告終,Xiaosong也承認外國人的自信之足也一度讓我對自己的view也有動搖,無論是從雙方交易規模還是從博弈深度來說,這場日元戰在外匯史上絕對是一場經典戰役之一。
政治變量
現在回想起這場戰役,東京交易廳最大的感受就是海內外看日本市場的邏輯差異。我們從上面的細節不難看出,外國人通常以經濟數據的角度出發考慮央行的金融政策,所以你會在美資歐資的央行金融政策預測報告中看到很多經濟模型的數據分析。但日本人(或者說我們亞洲人)更會從一個國家或政治需要的角度去考慮問題(所以東京交易廳一直認為央行不是也不應該獨立於政府)。這是雙方邏輯差異的根本,也是交易機會的來源。
看日本金融政策不能看通脹
像上述那樣,許多外國人認為通脹是左右日本金融政策的主要因素,但事實並非如此。東京交易廳認為現在日本的金融政策更多是為安倍達成他政治目的——“修改憲法”而服務的。
安倍出生於日本政治世家,修改日本憲法是他外公(岸信介,第56,57代內閣總理大臣)傳承下來的使命。日本國憲法,又稱昭和憲法,生效於1947年5月3日,內容主要包括“國民主權”,“人權”,以及“和平主義”等內容,並且至今都沒有被修改過。閱讀其內容會不難發現,國家安全與主權部分被挖空。這是由於現行憲法是在日本戰敗之後由GHQ監督下被起草並製定的,當然也沒有什麼主權可言。
Xiaosong第一次看日本憲法的時候也非常驚訝,領土完整、國家安全沒有被日本憲法中提到。
安倍經濟學的真正用意在於振興經濟鞏固政權,達成修憲的終極目標。2017年安倍政權支持率平穩,修憲也得到了一定的進展,這也是為什麼2017年日本金融政策以穩為主的原因。世界經濟局勢走勢固然會對日本金融政策產生影響,但更重要的決定因素卻是日本政局形勢(更多政治背景細節請參考2017年1月東京交易廳文章- 別看通脹了,這才是左右日本金融政策的因素)
想要讀懂一個國家的金融政策,必定要看懂國情,其實這句話讓我們中國人理解並不難。從某種意義上,中國的金融政策也日本有類似之處,從國家大局需要考慮作出宏觀調控。由於文化更加相近,只要試圖從細節上了解日本的政治與國情,亞洲人更容易讀懂日本金融政策。東京還會有更多精彩的“金融戰役”上演。全球萬億資本穿梭在這座城市,早已是金錢永不眠。
蜜汁東京交易系列文章將會在華爾街見聞平台以及我們的公眾號同步發布,敬請期待。